文章来源：岳阳日报

湖南理工学院外教用“羊”征服菲律宾“普利策奖”

       洞庭波涌，一纸喜讯越洋而来。近日，在2025年度菲律宾卡洛斯·帕兰卡纪念文学奖评选中，38岁的湖南理工学院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菲律宾籍教师（外籍人才）阿尔·莱恩·G·加乔（Al Ryanne G. Gatcho）（以下简称莱恩），将一则关于半人半羊的哀伤故事，化作一篇跨越文化的英文短篇小说《山羊》，一举夺得短篇小说类别一等奖。

卡洛斯·帕兰卡纪念文学奖被誉为“菲律宾普利策奖”，自1950年创立以来，始终是菲律宾文学界最高荣誉的象征。11月26日，莱恩赴菲律宾马尼拉出席颁奖典礼，捧回了获奖证书——这位日常站在讲台上的“外国先生”，竟以笔为舟，驶向了国际文学的高地。

这束文字之光，不仅照亮了他故土的文学殿堂，也悄然架起了一座连接中菲的文化桥梁。

远居岳阳

却“闯入”菲律宾文学之殿

2025年10月的一个清晨，湖南岳阳。

在湖南理工学院外籍教师公寓，莱恩像往常一样起床，突然看见手机的屏幕上弹出了一封邮件，他起初以为只是寻常的工作通知，直到看见发件人是“卡洛斯·帕兰卡纪念文学奖”。这个殊荣，在菲律宾，是所有写作者希望叩开的文学圣殿。

当莱恩点开邮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祝贺”二字，他的心怦怦直跳，双手都在颤抖。“我盯着那封信看了好几分钟，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创作的英文小说《山羊》获得了短篇小说类别一等奖！莱恩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平静，望着远处校园里奔跑的学生，想起高中时那个总在书包里塞一本小说、拥有写作梦想的自己。他从未想过，那个梦，会在异国他乡、在洞庭湖畔的某个清晨，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成真。

莱恩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写作，发表了许多短篇小说和诗歌，但他却一直在怀疑自己的写作是否真的有价值。获得卡洛斯·帕兰卡纪念文学奖，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官方意义的肯定——证明了他所冒的风险、所花费的时间，都没有白费。

“这个奖项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就像你一直仰望的那扇门，突然自己打开了！”莱恩说，《山羊》的故事是他在比赛截止日期前的最后两天写完的，谈及这部获奖作品，他坦诚：“它甚至不是我原本准备投稿的作品。”

《山羊》讲的是一个关于爱与失去的故事。在菲律宾的一个村庄，刚刚失去幼子的夫妇迪娜与杰瑞，在一个黄昏发现自家门前有一个被遗弃了的生物：拥有人类婴儿的身体，却长着山羊的头颅。迪娜不顾丈夫的恐惧与村民的敌意，执意收养了这个“怪物”，将其视为夭折孩子的替代。最终，他们带着“孩子”逃离人群，却在深山中遭遇真正的山羊族群——那“孩子”被召回，留下夫妻在黎明中崩溃哀嚎。

莱恩的获奖，不仅是对他个人文学才华的高度认可，更是对他在跨文化背景下坚持文学创作的鼓励与肯定。

“一击即中”

背后是两国文化的“滋养”

莱恩这篇只花了两天时间写就的作品，何以“一击即中”，获得菲律宾最高文学奖？

实际上，莱恩早在2025年1月就开始为此次比赛做准备。然而，在卡洛斯·帕兰卡纪念文学奖比赛截止前两天，他审视着自己为之努力了6个月的手稿，突然感觉苦心经营的那个故事与他想说的话背道而驰。

“我打开了笔记本，选择让另一个故事自己流出来。”一种创作的直觉推倒了他原来所有的构思。

莱恩长期痴迷于厚重的中国文化及丰富的民间传说。他早年阅读中国神话人物故事时，偶然接触到《西游记》中的牛魔王，那个盘踞火焰山、头生牛角的强大妖王形象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牛魔王盘踞火焰山，是中国神话中极具原始力量感的形象。尽管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楷模”，但牛魔王与妻儿之间复杂而真实的情感纠葛，却让莱恩深受触动——因为在菲律宾文化中，亲情同样是生命中最神圣的纽带。正是这种跨越文化的共通情感，共同构成了“山羊”这一角色的灵感源泉。

“我希望赋予牛魔王一种‘菲律宾式’的情感温度，让这两种神话意象交融，最终化为故事中那个半人半羊的‘孩子’。”莱恩说，也正是这种情感联结，成为他塑造故事中那对丧子父母的心理基石：他们爱子至深，以至于在孩子离世后仍无法放手。比赛截稿前的最后两天，他埋头创作，没有时间征求朋友的评论或反馈。他只是信任这个想法的冲劲，跟着它指引的方向前进。

《山羊》就这样“出生”了。正是莱恩这种跨文化叙事的思维，让《山羊》超越了地域，反映了共通的人性。

说起他想在作品中表达的意图，他语气认真：“习近平主席说，‘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这句话让我深受触动。作为一位来自菲律宾的写作者，我愿意做一名真诚的文化使者——用我的笔，把菲律宾的故事带到这片土地；也把在这里感受到的善意与哲思，带回给我的同胞。因为真正的交流，从来不是单向的输出，而是彼此照亮。”

“来到中国，来到岳阳，是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莱恩深情地说，岳阳有一种宁静平和的节奏，这种氛围促进了他的思考，也让他的写作更加深沉。

莱恩与中国的缘分，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在真正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他已从历史书籍中反复读到“江南三大名楼”。其中，岳阳楼尤其令他心驰神往。因此，当得知有机会来岳阳任教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2023年，他成为了湖南理工学院外国语言文学学院的英语教师。

“在这里的生活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丰盈。”莱恩说，他常在洞庭湖边散步，看湖水、看人群。岳阳楼的悠久历史、洞庭湖的浩渺烟波、君山岛的清幽静谧，以及老城区那些安静的小巷……这些地方让他真切感受到中华文明的悠长脉络，也让他体会到文化如何自然地融入日常生活的肌理之中。《山羊》里细腻的生活细节，很多来自他在岳阳的观察。人们说话时的语气，表情里细微的变化，那些藏在平凡中的情感深度，给了他很多触动。《山羊》中那些精准而克制的心理描写，那些在巨大悲恸中依然闪烁的、细微的温柔时刻，都沾染了岳阳这座城市的忧乐情怀和洞庭湖水的沉静之气。

“这种宁静让我第一次真正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他坦言，岳阳为他提供了沉思的氛围，而湖南理工学院则营造了一个鼓励求知与探索的环境。远离故土的距离感，让他能够更加敏锐地审视自己的文化记忆，也为他的创作注入了新的视角。

跨越文化

他将把中国故事写进下部作品

莱恩获奖的喜讯在湖南理工学院迅速传开，引发了奇妙的回响。

湖南理工学院相关负责人透露，莱恩老师此次获奖令人惊喜，但并不意外。他拥有广泛的国际视野，积极为跨文化融合而努力。他在学校承担英语专业教学任务之余，还积极投身学术研究与国际交流，多次以湖南理工学院教师身份受邀在2024年第43届泰国TESOL国际会议、东南亚教育会议（SEACE）等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言。2025年4月7日至9日，他还代表湖南理工学院远赴英国牛津大学在世界扫盲峰会上作大会发言。

面对学校、同事和学生们纷纷表达的祝贺，莱恩倍感温暖。“很多同事当面或发信息祝贺，他们说为看到湖南理工学院的一员在国际舞台上获得认可而感到自豪。这让我觉得，这个奖不只是我个人的，也属于这个接纳我的地方。”

好几个学生来找莱恩要《山羊》的英文原稿，并在课堂上就他的创作过程提问。有一些学生分享说，他们从未读过菲律宾小说，希望了解更多塑造他作品主题的背景。“他们的好奇和热情，让我真切感受到，一个好的故事，能轻易跨越文化和语言的边界，引发对话。”

他认为，文学在跨文化交流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一个个故事，让人能看到不同国家的人们，原来有着相似的恐惧、希望与失去。这让不同国度的人们在更深的层面增进彼此理解。

对于学生这样的年轻写作者，他给出四条真诚的建议：广泛阅读、允许不完美、保护好奇心、对自己耐心。

他说：“写作不是比赛，而是一场漫长的自我对话。只要你持续投入，属于你的声音终会找到房间。”

对于下一步的写作，莱恩计划创作一部关于在中国生活的回忆录。“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我在中国也有很多独特的体验，第一次用筷子时的手忙脚乱，见到大熊猫时的激动，被湖南菜辣到舌尖‘冒火’的震撼……这些点滴都在我心里沉淀下来。中国，已经是我人生叙事里无法分割的一章了。”

“不回望来处者，终难抵达远方。”莱恩非常喜欢这句菲律宾谚语，认为这与他的人生轨迹高度契合。他也始终认为，真正的跨文化交流，应该始于对自身根源的尊重，并在开放接纳新体验的过程中实现转化与升华。

正如莱恩所说，获奖不是终点，而是一扇新打开的门。这扇门外，是更广阔的世界，是更多等待被倾听和讲述的故事。而岳阳，这座曾孕育了“先忧后乐”精神的城市，正以其沉静深厚的文脉，默默滋养着又一段跨文化的文学佳话。

后记：

莱恩从菲律宾捧回属于他的荣誉后，又重新回到了讲台。他早已将这份荣誉，归功于洞庭湖的月光、湖南理工学院讲台下那些年轻又好奇的眼睛，以及岳阳赠予他的宁静。

在全球文化多元共生的背景下，跨文化传播是推动人类文明交流互鉴、增进彼此理解认同的关键力量。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在深层次上都共享着人类文明的普遍规律和共同情感。莱恩的故事，就是其中一个关于跨越的故事——跨越国界，跨越文化，跨越爱与希望的边界。他用一支笔，在菲律宾的民间传说与中国的传统文化之间，架起了一座桥。

这座桥的起点，就在岳阳。莱恩，恰如一只温柔、执拗的山羊，从岳阳出发，走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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